繁星似尘:纪念我的朋友小浣熊

作者:繁星似尘

我和小浣熊相识于“科幻收藏群”,这是三丰老师牵头成立的科幻公益组织“久隆计划”的联络分享群。

刚开始我和他只有礼貌性的接触。直到有一次他知道我也藏有全套的《幻想》杂志,他立刻变得激动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他告诉我《幻想》杂志有很多期是有副刊的,得知我收的副刊不多,不由分说便给我寄了来一堆。从那以后,我也经常会寄一些收藏品送给他,而他有时候寄来的是杂志图册,有时候寄来的是一大盒湖北特产“周黑鸭”。

熟悉之后我买到稀罕的图书报刊都会第一时间拍照发给他分享喜悦,而他会猛夸“好厉害,哪里搞到的”之类,满足我这个中年老男人小小虚荣心的同时还不忘催促我扫描了做个电子版。除了杂志,我发现他偏爱奇幻和漫画的收藏多一些,平时聊其它话题基本都是我这个话痨负责输出,但只要聊到铳梦或者碟形世界,他就会变得滔滔不绝,这时候我就成了他忠实的听众。

作为“久隆计划”的中流砥柱,小浣熊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从最早开始电子化的《科学时代》、《科幻大王》、《科学文艺》,到后来的《异度空间》、《奇谈》,再到《科幻小说报》,一旦他发现扫描件有不清晰不完美的地方,肯定会重做。我经常在第二天看到他凌晨时分的留言,帮忙把“某杂志某期某页”重新拍个照之类。

有时候他累了也会和我吐槽扫描工作太多干不完,实在是干不完:“三丰这家伙想把魔爪伸向科普杂志了,有七十多种呢”。可是吐槽归吐槽,没几天他就会拿出新的成果发在群里分享给大家。遇到一些特别稀少的天价文物级藏品,他甚至花重金从卖家手里租借,扫描完制作成PDF后还给人家,然后无私地在群里免费分享。

我做过统计,想要高质量完成一本48页杂志的扫描工作至少需要40至60分钟,像小浣熊这样每天枯坐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面对机械的翻页动作和扫描仪“哧哧”的噪音,难道不会厌烦吗?到了21年(或者22年,记不太清了),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可能无法再做下去了,因为公司会把他调到北京工作。去北京工作以后机会和选择会多一些吧,我心里挺为他高兴的。但是最终他没有去北京,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追问他原因。因为我认为事情如果有变故,他决不会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时间到了2023年6月,22日这天他告诉我正在上海住院,因为“糜烂性胃炎加胰腺肿块”。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疼。胰腺发病当然疼啊,我让他多注意休息。此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病情的严重性,而是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了整理行李上,因为不久后我就要开启第三次非洲之行了。南通距离上海只有一百多公里,却因为我的无动于衷错过了和小浣熊最好的见面机会。

到了7月初我问小浣熊还在不在上海,他告诉我已经结束了第一段治疗回家了,说是疗效挺好的。得知我要去埃塞,小浣熊急着想把问我借的《科幻文学秀》系列扫完寄还给我。我让他好好修养,其它的事先放一放。我说成都的雨果奖我肯定无法参加了,小浣熊有点沮丧,他说本想见见我的,我告诉他有的是机会(如今翻到这段聊天记录都会泪流满面)。

我7月17日到达埃塞,正赶上当地反政府武装活动比较活跃,小浣熊嘱咐我千万小心,安全第一。到了9月份,我欣喜的得知,小浣熊已经回去上班了,因此我认为他康复得差不多了,平时多休息应该可以慢慢调理,毕竟年轻嘛。小浣熊在十月初回了上海做完了第二个疗程,17日前往成都参加了科幻大会。他聊天说很想见我和王永华的,可惜我们两人都不到场。我说没事啊,三丰河流华文他们都在,可以约个饭,搞个合影。第二天他又吐槽说三丰老师太忙,约不到,后来好不容易抓到三丰拍了个合影。我从他发来的照片中看到的是一个面带病容略带腼腆的大男孩。之后的几天,小浣熊每天和我分享各种快乐:搞到了董老宝树的签名、见到了华文河流守护学徒、见到了万户任冬梅、见到了三丰科幻光年等等。看他每天收集各种签名丝带徽章,快乐得像个孩子,他收集这些纪念品的时候还不忘给我弄了一份。后来他去罗伯特·索耶那里给我们俩求签名,结果人家只给签一个。

直到几个月之后,小浣熊还在和我吐槽索耶只给签一个,不然我们两个人的科幻迷护照签名就一样多了。后来我问他买了雨果奖会员投票给谁了,得到的回答是不会投然后弃权了。年底前,小浣熊和我谈了他的计划,一是因为读客出版了《废柴巫师》系列6本,而英文版是7本,这让他很不爽打算有空自己翻译第七本,于是我们一起深度吐槽了读客。第二是他希望能有时间把特警队系列扫描出来。第三是看能不能把他英文专业毕业的侄女拉下水去翻译工业文明系列。

2024年1月初的时候,小浣熊又去了上海,这次他直接告诉我是做化疗,我这才知道他的病情其实是越来越严重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和他都在某网站上翻书买书,他看中了一本《铳梦外传》,但是价格太高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平时一有空我就陪他聊天,从各自买的房子暴跌聊到中国小伙在非洲帮军阀打仗获赠各国美女的传说。

2024年5月18日,小浣熊告诉我他有点低血压,只有66/39,打了几针肾上腺素才有所恢复,所以回了老家修养。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废话连篇的让他多注意身体。

22日,小浣熊说自己有点贫血发低烧的症状。我表达了担忧,他回复:“谢谢关心”,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6月7日,我再度联系小浣熊,没有回复。(王永华后来询问小浣熊的母亲,7号那天他已经没有精力看微信了。)

2024年6月13日,小浣熊与世长辞。

前几天我与河流聊天,我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忘,我不希望小浣熊就这样默默无闻地离开,我希望以后能有奖项或者活动纪念他,今天非常开心地看到,三丰老师用小浣熊的名字重新命名了“久隆计划”的“科幻期刊档案室”。

对于“久隆计划”,我们失去了最可靠的伙伴。

对于我个人,我不确定今后还能不能遇到小浣熊这样的挚友。

但我能确定的是,小浣熊并没有真正离开我们,他可能就在苍穹之上,翱翔于他所挚爱的星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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